亲爱的听众朋友,欢迎收听我们为您讲述的《中国疫苗百年纪实》。
上一期,我们讲到天花病*是怎么消灭的。在消灭天花之后,我国又打了一场防疫史上漂亮的歼灭战,那就是消除脊灰。俗称“小儿麻痹症”的脊髓灰质炎,是一个“制造”死亡、瘫痪和拐子的魔*。作为“二战三巨头”之一的美国总统罗斯福,是个名副其实的强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强人。他的敌人没能征服他,而脊髓灰质炎却让他瘫痪了。
01
消除脊灰
20世纪50年代初,脊灰在我国没有明显流行,是散发性的。直到年在江苏南通突然有人先后瘫痪,其中死亡人。年,脊灰又闯入上海、南宁等地。此后愈演愈烈,从50年代末到60年代,我国每年脊灰病例大约1—3万,患者主要是儿童,青壮年人病例数量也有明显增加。
过去人们把脊灰称之为小儿麻痹症,后来弄清小儿麻痹症是由脊灰病*引起的,病名才改为脊髓灰质炎。那么,脊灰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呢?因为脊灰病*存在于人的肠道中,病人或健康带*者排泄的粪便未经消*处理,通过粪口途径传播,所以就流行起来。
年,美国的恩德斯等人发现脊灰病*能在人的非神经组织中繁殖,从而为疫苗的研制打下了基础。年,索尔克用猴肾细胞成功培养制备灭活疫苗,简称IPV,年,赛宾等人成功研制出猴肾细胞口服减*活疫苗,简称OPV。
我国是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研制脊灰疫苗的。北京所的闻仲权分离出两株脊灰病*,研制出试验批减*活疫苗,但还未进入人体观察。一个疫苗的研制周期至少10年,等研制的疫苗投产,疫情将难以控制,于是卫生部决定“走捷径”,派人出国学习,回来仿制,以应防疫之急。年,中国医学科学院病*系的顾方舟、董德祥,北京所的闻仲权,成都所的蒋竞武4人受卫生部派遣,前往苏联学习制造脊灰疫苗。因为中国留学生已懂得制作理论,所以他们主要学制作工艺。于是从给猴子种*开始,然后养猴,杀猴,收割病*,灭活,消*,检定,一直到制成疫苗,全程跟班学习。
董德祥(左三)医院职工
那时候,受中苏关系影响,苏方有的人在技术上有所保留。在一次中国留学生请教技术的时候,苏方回答说:“对不起,有些技术我们是保密的。”此前,顾方舟在苏联医学科学院病*学研究所留学,获医学副博士学位,精通俄语,便反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们,你们什么技术是保密的,什么技术是公开的?”对方一下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把他所谓的保密技术教给了中国留学生。这样,学到六七月份,他们已经掌握了生产死疫苗的全套技术。
年,顾方舟(右一)与苏联医学科学院病*研究所的研究生同学
?不久,这批中国留学生又听说苏联已经在莫斯科做脊灰活疫苗实验,并在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试用,效果很理想。那究竟死疫苗和活疫苗的差别在哪里呢?死疫苗与活疫苗相比成本高,用的猴子多,同样的成本,活疫苗的产量要比死疫苗高倍。卫生部原来考虑要建几十个厂,如果改做活疫苗,一两个厂就够了。死疫苗因为成本高,所以价格也贵。考虑再三,他们想要改学活疫苗的研制方法。
中国留学生的学习期限是到9月底,最后两周他们赶到苏联医学科学院契马科夫的病*研究所学习。顾方舟留苏时是契马科夫的得意门生,这层关系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因为活疫苗和死疫苗的生产工序、技术是大同小异的,所以他们主要是了解活疫苗的检定方法。经过紧张认真的学习,他们掌握了活疫苗的检定方法。回国前,契马科夫又赠送中国份脊灰活疫苗。年10月,顾方舟等人满载而归。
?顾方舟等4人回国后,在北京所进行活疫苗的试制研究。大家一起经过5个月的努力,在年3月试制成功脊灰活疫苗。临床试验首先是在自己和自己孩子身上做的。顾方舟带头让自己刚满月的儿子试服,把一小瓶疫苗溶液让他喝了下去。据顾方舟事后回忆:“当时自己心里也打鼓,这东西确实没问题,但万一有问题我就不好交代,最坏的结果可能会麻痹,腿和胳膊都不行了,但即使有风险也豁出去了,自己制造的东西自己都不相信,怎么让别人相信呢?”事实上,不只是顾方舟,整个试制小组和北京所脊灰室的人,包括工人都给自己的孩子服用了疫苗。首先在自己身上和家人身上做临床试验,是那一代人的规矩。最终,北京所试制的脊灰活疫苗在10个城市的试种结果证明,疫苗安全可靠。
北京所试制脊灰活疫苗成功后,卫生部决定成立一个昆明医学生物学研究所,把脊灰疫苗的生产基地放到那里。为什么要放到昆明?因为生产脊灰疫苗需要许多猴子,病*要用猴肾细胞培养传代,而昆明的猴子多。
昆明所开始生产的活疫苗是液体的,年第一季度试制成糖丸。顾方舟逝世以后,媒体上称他为“糖丸爷爷”。为什么要搞糖丸呢?首先是因为小孩子不愿意喝液体疫苗,那味道不怎么样,总要强迫他们才能喝下去;其次是液体疫苗存储期只有1—3天,运输不方便,糖丸就可以较长时间保存了。当时,我国发明出糖丸脊灰疫苗似乎已经很不错了,但疫苗科研人员的探索还在继续。
脊髓灰质炎减*活疫苗糖丸
原来的脊灰疫苗,无论是液体的还是糖丸的都是用猴肾细胞生产出来的,一次生产要杀几十上百只猴子。在某种意义上说,搞生物制品,就是用部分动物的牺牲来换取人类的健康。武汉生研所的动物楼前就立了一块亡灵碑,上面写着:献给为生物制品事业而牺牲的动物们。北京所闻仲权一直在想,能否用一种新的细胞来代替猴肾细胞生产疫苗呢?在年,他终于建立了人二倍体细胞株,用于脊灰疫苗生产,从此解放了猴子。疫苗试制出来后,北京、昆明两所进行了多年的接种后的人体观察,观察人数约20万人,最终证明二倍体疫苗是有效的、安全的。年,国家批准正式生产。从此,完全用二倍体生产疫苗,猴肾细胞疫苗退出历史舞台。
年9月,在湖北省襄阳发现最后一例脊灰患者后,我国再无本土野病*引起的脊灰病例,脊灰就这样在我国被消除了!我国年消灭了天花,年9月消除了脊灰,前者用“消灭”,后者用“消除”,区别在哪里呢?
因为天花病*已经被消灭了,不种痘也不会有人感染天花了;而脊灰病*还没有被消灭,只是通过接种疫苗,不再有脊灰病例,还只能说是消除。这就意味着,只要在世界的任何角落脊灰病*一天不灭亡,脊灰疫苗就得接种,才能维持无脊灰状态。
02
生产麻疹活疫苗
另外一个严重危害人类健康的急性传染病是麻疹。麻疹与天花,一个让人身上出疹,一个让人脸上留麻。麻疹病*比天花病*要狡猾得多,早在18世纪琴纳就发明了牛痘苗对付天花,但多年过去了,直到20世纪50年代,人类还没有对付麻疹的办法。我国科学家在20世纪50年代末制作出应急用麻疹死疫苗,于年研制成功麻疹活疫苗并进行试生产,与世界先进水平同步;年正式生产麻疹减*活疫苗,仅比世界最早报道的活疫苗晚了2年。因为有了疫苗,麻疹发病率逐年下降,至年,全国发病人数已不到例。
03
分离沙眼衣原体,攻克沙眼病
在此期间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这是一项距离诺贝尔奖最近的发现:汤飞凡在世界范围内首次分离沙眼衣原体。我们在前面已经多次提到汤飞凡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他在科研上的成果众多,如发明了痘苗乙醚消*法,指导分离出中国首株青霉素并领导建立了中国第一个青霉素生产车间,分离出中国第一株麻疹病*M9,更因为首次分离出沙眼衣原体,而被誉为“世界衣原体之父”。
年,汤飞凡在世界上首次分离出沙眼衣原体,攻克了流行数百年的沙眼病
沙眼,是一种古老的传染病。年,中国有50%以上的人患沙眼,偏远农村患病率高达80%—90%,有“十眼九沙”之说。
细菌学的祖师寇霍从埃及一个沙眼病人的眼中分离出一种杆菌,认为沙眼就是这种细菌感染的,从而建立起“细菌病原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一说法被推翻,因为他分离的细菌也会引起眼结膜炎。年,日本的微生物学家野口英世,从一个患沙眼的印第安人小孩眼中分离出颗粒杆菌,把它接种到猴子的眼睛中,引起了类似沙眼的滤包,便宣称找到了沙眼的病原。他的学说受到了世界许多微生物学家的吹捧,似乎成了定论。但是,汤飞凡却不轻信,他怀疑:野口英世把细菌种到猴眼中所引起的滤包究竟是不是沙眼呢??
汤飞凡先后两次从多例沙眼患者眼中分离细菌,都没有能够找到野口英世所说的颗粒杆菌。于是汤飞凡通过国际组织要来了三株颗粒杆菌,其中一株是野口英世亲自分离出来的。他冒着自己被感染的危险,与12名志愿者一起,把颗粒杆菌种到了自己的眼中,结果没有出现野口英世所说的症状或病变;汤飞凡又换了几种接种方法反复试验,结果也是一样,从而彻底推翻了野口英世的结论。于是,汤飞凡开始了自己的沙眼研究计划:
第一步,沙眼包涵体研究;
第二步,猴体感染试验;
第三步,病*分离试验。
在微生物学家的眼里,显微镜下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微生物世界迷宫。在这个迷宫中探索让他们兴奋、痛苦并快乐着。经过不懈的努力,最终在年8月18日,世界上第一株沙眼病*在北京生研所汤飞凡的实验室分离出来!
按照科学界的规矩,对某项成果谁先发表论文公布,谁就是老大,即使你比他发现得早,做得更好,但论文发晚了,科学史上就没有你的名字了。但汤飞凡却秉持着严肃的态度拒绝发论文,他要达到寇霍氏定律的要求,继续把试验做下去。那么,寇霍氏定律规定有哪些要求呢?
它必须达到三条硬性要求,才能确认你发现的微生物是造成某种疾病的病原,才能取得发现权。一是能从病例中分离出病*;二是能在病人或患病动物的体外培育出这种微生物;三是分离出来的微生物能让健康的人或动物产生典型病变并能从他身上分离出病*。
所以,实际上是年就有了病*,一直到年汤飞凡才发表论文。
这期间还要说的一件事,在满足寇霍氏定律的第三条硬性要求时,汤飞凡又一次拿自己的眼睛做了试验。人或动物接种沙眼病*后要产生典型的沙眼病变和症状,并能从中分离出沙眼病*,这项工作才算完成。动物试验做完了,该做人体实验了,汤飞凡给卫生部打了一个报告,要在包括自己在内的10名志愿者中做人体试验。卫生部没有通过,但汤飞凡不死心,在国庆节休假期间,偷偷让工作人员给他滴到眼睛里面去。结果这一滴不要紧,眼睛肿得发胀。可他不让治疗,一定要坚持到典型症状出来后才治。一直到找到包涵体,同时从他眼睛里面也分离出病*,并证明确确实实就是沙眼后,他才去治疗。
汤飞凡用自己的眼睛做试验,可以说自此一锤定音,结束了60多年来世界上关于沙眼病原的争论。年,世卫组织正式将沙眼病*定名为“衣原体”,过去人们把沙眼病*称为“汤病*”,从此改称“汤衣原体”。汤飞凡也被业界誉为“衣原体之父”。
图片来源人民出版社